反思

今天過了很充實的一天，內心非常富足。

先從下午說起，我跟妹子參加了第五屆香港文學節的一個研討會，名為”文學藝術與生活”。講者有王安憶、黃碧雲、劉紹銘與顏純鈎，都是一些知名的作家與文化工作者。活動在講者的妙語連珠與文學理念下完滿地結束，雖然礙於時間關係，講者無法逐一回答所有聽講者的提問，但這次研討會卻給予了我反思的機會。

開場前我看到有些書迷拿著作家的新作要求他們簽名留念。這本來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，然而那刻我不禁想到，作家在讀者所買的書本上簽名這個行為本身，會否跟舞獅活動的畫龍點睛有著異曲同工之效呢？簽了名的書，是否多了一個印記，它的價值即時升價十倍，又或是閱讀時更得心應手呢？而喜歡一個作家，向他／她索取簽名，到底是一項善意尊重的表達，或是近乎對偶像的崇拜迷戀，還是兩者之混合呢?這種奇妙的聯想又在我腦內躍動了。

對於劉紹銘教授提到現時流行文學欠缺親情愛情之元素，坊間的文學作品都過於意象化，描寫的父母子女關係極端疏離，提倡人間有情的正面書籍已是非常稀罕了。我很有同感，因為這是事實，讀者都喜歡看這類作品，沉淪，暗滅，虛無，空洞，生命沒有意義，人生沒有希望，我們都在這末世中苟且偷生。由於這種思想是主流的關係，作者寫這類題材也許是為了迎合普羅讀者的口味，將作品商業化的表現。又或許作者只是將本身的思想利用文學表顯出來，渾然天成，僅是這樣而已。

我想到自己寫作的題材內容，是否也向著這種流向進發，為什麼我無法寫出如朱自清背影般描寫父子之情，能熱暖人心的文章，而只能以旁觀者的心態，寫成毫無感情的故事呢？像獸這篇作品，我覺得它是一篇沒有”心”的故事，雖然我著力地描寫男女主角的關係，他們的愛與絕望，但它充滿了毒，看後令人籠罩在一片陰霾中。對於喜歡沉溺在愁苦之中、自憐自憫的人，也許會甘之如飴吧！

寫作對我來說，是因緣際會，由於對生命的絕望，我早已封筆多年。不再寫，不想思考，不願意面對自己，我行屍酒肉，每天在殺日子。堅強和悲觀，在這個渺小的我體內互不排斥地和平共處，時而喜悅時而悲傷，感受是那般強烈，燒乾灼熟了我的心。熟了的心不再淌血，你將它刴碎成一件件，它就如豬紅般分成更多的件數。

但科學昌明，我像做了換心手術一樣，開始留意到美好的事物，其實垂手可得。快樂是可以自己找尋得到的，快樂是感覺，是當事人對事物的感受，選擇以那一種方式去詮釋，由心出發。同樣的事情，有人歡喜有人不齒，就是這麼回事。

黃碧雲說她寫愛情寫自由，是利用撇除的方式，儘量寫出一切非自由非愛的東西，以此更接近她想找尋的事物的本質。對此見解我很欣賞。但我又不禁懷疑，自由與愛情這些廣義的東西，會像科學研究般，經過不停的嘗試與失敗，撇清所有錯誤的東西，到最後找尋到正確的結論嗎?然後我想，文章就是作者借文字表達其思想理念的工具，黃碧雲用她的方法思考探索這些問題，然後藉著自己的小說跟讀者分享，只是提供一種她認為可能的解釋，我們仍有很多空間去思考，去探索。影響所在，在乎我們是否重視這些東西，希望更深入去理解它們的意義為何。

她又說到她沒有刻意去寫作，只是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推動她繼續寫，像宿命，無法阻擋。那我又為什麼去寫自己的想法感受呢？從小愛思考，思考人生，生命意義這些問題，我留意到身邊的親人都在困阨中掙扎著，快樂是那麼少，痛苦是那樣深。留意多了，於是變得敏感，容易聯想到更深入的東西。很小的事情也給予我很多的啟發，姑勿論是有意義的或無聊的也好，我將這些想法寫下來，以文字記錄思想，借回顧這些思想而觀看自己蛻變的過程。

另外，我想將這些理念與人分享，希望能為別人帶來啟發，啟動別人的反思系統。我的想法不一定正確，但人有思考判斷能力，他們不一定要相信與贊同。

我不介意當過客，不需要別人記得我，他們可以將我忘記，只希望那些想法，在他們往後的人生中，有著微小的影響力，而這影響力，是正面的。

我在寫屬於小寫的文章，為了弄不清是理想還是空想的信念。